商亮：专注一种艺术语言≠沉溺舒适圈

艺术家商亮

3月20日-4月30日，艺术家商亮个展“凡人掌舵”于没顶画廊呈现。通过近十年来对绘画语言的提炼，艺术家不断关注人类生活中的仪式化身体和人物肖像视觉的符号化，形成了独树一帜的肌肉人形象与语言特征，创作出多个系列的绘画和雕塑作品。

凡人掌舵

提到力量，你会想到什么？是拳击场上荷尔蒙爆棚的对抗，是动作片里拳拳到肉的打斗，还是漫威宇宙里碾压洛基的绿巨人、勇敢无畏的美国队长？艺术家商亮给出一种看似“模棱两可”的答案。

在她的作品中，拥有夸张肌肉、充满力量感的男性却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庞，带给人巨大反差感，同时又让人感到一种矛盾的合理性：这与当下流行的小鲜肉以及人们追求的健美身材不谋而合。

商亮“凡人掌舵”展览，上海没顶画廊

其画中形象可以看作是对“洛丽塔情结”的反向凝视，男性艺术家如巴尔蒂斯（Balthus）等无不对少女题材情有独钟，其笔下的女性身体作为被观看的客体，实则是男性艺术家想象的产物。现当代女性艺术家虽已在努力打破这种“枷锁”，重塑女性在艺术中的形象，但鲜少有人对青春期男孩形象加以引用，而商亮的作品无疑是一种“反客为主”的调侃。

商亮《好猎手NO.16》，布上油画，100×100cm，2021年

商亮《拳击人 No.14》，布上油画，166×129cm，2021年

为何关注男性肌肉？这个问题商亮已回答过无数次。在她看来，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问题”：男性艺术家无论画男人或女人都不会有人发出疑问，而女性艺术家则恰恰相反，无论画什么性别都有人向她抛出这个问题。

实际上，她描绘男性肌肉的理由并不复杂——这是表现力量与斗争比较直观的符号，服务于她想要表达的“英雄主义”主题。从早期肌肉变异的少年超人“正道仔”系列，到后来的“好猎手”“沙发人”和“拳击人”，这一形象对她来说其实并不局限于性别。

商亮《好猎手No.7》，布上油画，166×129cm，2020年

无论男女，作为“凡人”的我们都在试图把握、影响和控制自己的人生，甚至这个世界。在过去，人们创造了神与神话来解释那些难懂的自然现象。如今，商亮希望重塑神话与理想世界的权力，通过逐步进化、变异，宣告凡人掌舵的新秩序。

商亮《拳击人NO.13》，布上油画，116×85cm，2020年

商亮《拳击人NO.12》，布上油画，40×40cm，2019年

“二次元”幻想

每个人小时候可能都经历过“中二病”阶段，商亮也不例外。在接受时尚芭莎艺术专访时，她刚从上海飞回北京，虽然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疲惫，但依然饶有兴趣地回忆起童年。

商亮从小喜欢看武打电影和电视剧，会用画连环画的方式创造人物和演绎情节，还和家人一起在作画中分饰不同角色来改编故事，这些画作至今她仍完好保存着。

商亮《好猎手No.15》，布上油画，110×200cm，2021年

商亮《好猎手No.15》（局部），布上油画，110×200cm，2021年

同时，由于母亲在医院工作，商亮从小就接触到了医学解剖书，通过反复翻看，对人体构造产生了浓厚兴趣。在颜色运用上，她也倾向于从与人体相关的色调入手，如粉色、暗红色、亚洲人的黄皮肤，还有紫药水般的紫色、拳击手套的黑色等，这些选择均可从其个人经历中找到痕迹。

左：商亮《好猎手NO.11》，布上油画，100×100cm，2019年；右：商亮《正道仔NO.22》，布上油画，129.5×166cm，2016年

然而，借由图像引起共鸣和与现实生活保持距离感是商亮一直想要达到的平衡。从央美附中与中央美院油画系毕业的她拥有扎实的绘画基本功，以游刃有余的写实技法描绘肌肉，但同时又与普通肖像截然不同——“你看我好像在画一个具体形象，实际上他是偏平化、符号化的，存在一种共性，代表了一类人，而非某个个体。”

男孩的脸庞则由多个人物的五官拼凑而成，给观众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画面背景通常是虚化混沌的，只留下抽离于时空的角色——像自己抑或身边朋友，任人发挥想象，但那一身夸张肌肉又将人从幻想中拉拽出来。

商亮《好猎手NO.4》，布上油画，150×179cm，2018年

对青春期的描绘源自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那个年纪的人叛逆、敏感、不知天高地厚，但又保持懵懂与纯粹，尚未被世界“驯化”，或者说还未遭受过“现实的毒打”，一切都恰到好处。

商亮《正道仔NO.26》，布上油画，116×142cm，2015年

而人走向成熟也是走向衰老的过程，对年龄的焦虑弥漫于社会中，或许就像古代人选择在最佳状态时绘制肖像一样，将人停留在衰老前正是商亮通过绘画想要达成的目的之一。正如她所说：“我们一直都依赖形而上的虚构的世界，在二次元的幻想里解决日常的各种不满足。”

商亮《好猎手NO.14》，布上油画，170×256cm，2020年

商亮《好猎手NO.14》（局部），布上油画，170×256cm，2020年

瘦弱的“正道仔”想要变得强大，在经历了失败的手臂石化后，他的手可以幻化成拳击手套、金色手枪。他的鼻子变长、往肌肉里注射着某种药物，最终获得了力量。但关于匹诺曹的谎言则暗示了一切或许皆为幻想，而他却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左：商亮《正道仔NO.20》，布上油画，80×100cm，2016年；右：商亮《正道仔NO.19》，布上油画，80×100cm，2016年

对此，商亮提及近期热播剧《旺达幻视》，何为现实、何为虚幻？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又对剧中角色、画中人抱有怎样的情绪，是惋惜还是讽刺，抑或有所共鸣？我们是否也处于相同处境却不自知？

理性与克制

从油画系毕业后，商亮一直在提炼自己的风格。中途她还去学了电影，尝试过摄影、短片和装置等多种媒介，后进入央美实验艺术学院读研。但最终她还是回到了绘画——“画画更简便、任性，可控性更强，有了想法就能马上表达出来。而从小开始的绘画生涯已经让我形成了一种习惯。”

商亮“凡人掌舵”展览

从稚嫩走向成熟，商亮认为认同自己十分关键：“每年从美院毕业的学生非常多，大家经过多年训练，但最终都在为怎么形成自己的风格而发愁，如何跟别人不一样——即使是基于共性下的那一点点独特都很难。越早找到当然会越快获得成功，但一般都需要花一些时间，明白自己才能明白要做什么艺术。我也找了一段时间，然后发现之前生活中所有的尝试都没有浪费，对于我最终决定要做的方向都有用。”

商亮“凡人掌舵”展览

同时，形成个人审美趣味也不可或缺。日常生活中，无论是打斗片和拳击比赛等娱乐活动，还是国际政治与社会新闻，均激发了她对暴力对抗的表达欲。而从小受古埃及、古罗马和文艺复兴时期雕塑艺术的影响，她崇尚一种干净、古典与克制的表现手法。于宣泄与理性的拉扯之间，艺术家在现实与虚构的模糊地带达成和解。

商亮《好猎手NO.8》，布上油画，33×41cm，2018年

找到自己的绘画语言后，艺术家一方面深深扎根于此，另一方面则不断向上生长、开枝散叶。对此，商亮在“正道仔”的基础上创作了多个系列，任由自己的想象力驰骋。如颇具抽象意味的《D520C》系列，以辐射型尖角的形式散开，这种手法在以《老人与海》为灵感创作的“好猎手”系列中亦能找到呼应。

商亮《D520C NO.4》，布上油画，129.5×167cm，2016年

商亮《好猎手NO.6》，布上油画，60×92cm，2017年

在“沙发人”系列中，商亮则将沙发这一功能性家具拟人化，但抹去其面容，让人将重点放在沙发本身。正如雕塑大师贾科梅蒂曾认为，当面部五官十分精致时，人们经常忽略身体。因此，减少对五官的强调、展现一个整体形象有时更为重要。

商亮《沙发人NO.6》，布上油画，116×155cm，2020年

最初，商亮其实想把“沙发人”做成真正的家具，但这个过程相对缓慢，于是她先从绘画入手，再建模做雕塑。就她个人创作习惯而言，一个形象要在脑海中翻滚、打磨许久后方能从二维走向三维。同时，雕塑独有的互动性也让艺术家感到离观众更近一步——无论是单人、两人还是多人沙发，人们均可自由代入想象。

商亮《沙发人No.2》，玻璃钢、沙砾，154×110×136cm，2018年

为创作“做减法”

从2012年的“正道仔”系列至今，商亮不断建构和打造自己的艺术宇宙。她认为专注一种题材和风格并不如人们想象得轻松、方便，“艺术家需要相对固定的创作趣味，把某个系列推向极致。这个过程中一定会延伸出新的想法去尝试，同时也需要适时做减法，才能爆发出更有力的创作。”

商亮《拳击人NO.6》，纤维玻璃、喷漆，215×81×75cm，2021年 

商亮《拳击人的肖像NO.2》，纤维玻璃、喷漆，180×57×57cm，2020年 

正如此次展览中的两幅《好猎手》系列作品，两位肌肉男一正一侧，犹如扁平的解剖图，又像是古埃及庄严的立像雕塑。但同时，商亮又意在实现一种立体感与动感，过去混沌的背景变得清晰。这种看似矛盾的特质正是她通过这两幅创作实现的。因此，每件作品都非凭空而来，而是艺术家试图解决某种问题的窗口。

商亮《好猎手NO.13》，布上油画，220×160cm，2020年

近十年来，肌肉、拳击、力量与英雄主义已成为解读商亮艺术的高频词。在她看来，每个阶段、每个系列都是在旧与新中实现平衡，体现她的思考、情感与变化。在“凡人掌舵”的世界里，在对身体的模糊操控和与外界微妙的力量角逐之间，如何认识自我、释放潜力，商亮的作品或许能带给你不一样的启发。

▲▲▲ 正在展出 ▲▲▲

展览：凡人掌舵

时间：2021年3月20日-4月30日 

地址：没顶画廊

精彩回顾：

编辑、采访、文  张剑蕾

图片提供  艺术家、没顶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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